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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3页）

一年才一次的研学游，只要他掉眼泪，哥就会放弃。他膨胀的渴望越来越大，所以哥哥没有多余时间维系人际关系，因为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照顾他和妹妹，成了朋友口中扫兴的家伙；情窦初开的年纪，哥哥的身边却没有一个能长久的恋情，因为他怕给弟弟妹妹留下不好的影响，无论做什么都偷偷摸摸，躁动的荷尔蒙根本捱不过热恋就疾速冷却。

他只要哥哥，哥哥也是他的。

可这样平淡的生活在哥哥十八岁高考那年转瞬崩塌。母亲因为家族遗传病送进了急救室，父亲在凑医药费的路上被撞飞昏迷不醒。最后是母亲做了决定不治了。他们家之所以那么穷，就是被爷爷的病掏空了家底，而今母亲不想徒劳的悲剧再来一遍。当展禹宁在病房中孑身而立，垂头着母亲嘱咐时，他和展婉宁就在病房外趴在书包上写作业。关越从窄窄的门缝里朝里望去，哥哥的肩膀竟也就一个门缝的距离。

哥哥曾给了他一个家，可突然之间哥哥自己也没有家了。他至今也不知道哥哥当时的心情，只知道哥哥上了那么多补习班，高考还是考了历史新低。

两坛骨灰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所有的亲戚都来了。他们七嘴八舌地商量，声音嘈嘈切切地绕成一团，却没一个人能拿得出主意，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像哥哥一样那么爱多管闲事。他们最多愿意帮助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上大学，至于剩下两个小孩实在爱莫能助对，妹妹也抱养来的。

哥哥的家也是东拼西凑来的，这是哥哥在病床前听到的久远故事。那时关越隔着房间门，听着亲戚们劝他，反正关越也没养几年，就和福利院说明情况道个歉，把他再送回去；至于妹妹，他们想办法联系当时的那家人，听说那家老人还在世，搭把手也能照顾的来。

展禹宁听得脸色发白，他们却让他尽快给个答案。

那天晚上哥哥从沙发底下把父亲没喝完的啤酒都喝完了，昏黄的灯光下，他猛然抓住酒瓶口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把木桌的边缘敲出了一个掉漆的豁口。他摇摇晃晃地嘶吼着，一会问黑白照片上的两个人：“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啊？”一会又问天花板：“我凭什么要断送我自己的人生？”年龄连两位数都不到的妹妹吓坏了，把头蒙在被子里低声啜泣。关越冲了出去，踩着一地的绿玻璃碎片，拉着展禹宁的衣角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哥哥。”

说他卑鄙也好，没良心也好，他只有哥哥。

展禹宁恍惚地看着他的瞳孔里有水光，他静默了一会，慢慢弯下身抱住关越，随后一言不发地去厨房拿了扫帚将垃圾扫干净，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哥哥用温毛巾给妹妹擦红肿的脸，给他们洗漱，再哄他们睡觉。第二天起床时哥哥留了字条和早餐，说他有事要出门，让他们乖乖在家。关越看到桌子下还有玻璃的碎片，想去拿簸箕，却转身在垃圾桶里看到了哥哥撕碎的录取通知书。

那段时间妹妹胆战心惊，每天都在小心翼翼地看哥哥眼色，却发现哥哥除了忙一点一切都还照旧。疤痕不会消失，但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麻木。好比亲人的离世不是顷刻间的滂沱大雨，而是后半辈子永远的潮湿，这种感悟永远都有时差。后来到了青春期，在别的孩子都在伤痛朋友恋爱成绩的年纪，展婉宁也在伤痛。她对关越说：我们都是我哥的蛀虫。

一点点蚕食他人生的蛀虫。

所以展婉宁和他永远对不来盘，在她心里自己和她一样是凶手。关越也偶尔在想，如果他当时没有冲出去，哥哥是不是就会遵从亲戚们的建议将他们送走。可对天诘问的人是哥哥，早在他把哥哥叫出口前，哥哥就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推了展禹宁一把。

只是把“凭什么”三个字咬碎的过程实在太艰难了，而哥哥剩余的亲密关系也被关越有意无意地掰断。苦闷无依的感情没有出路，走进了死胡同，展禹宁有时望着床边熟睡的关越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出于习惯，安慰一个尚未长大的孩子；或许是依循本能，他总是要时不时看向自己腕上锁链的另一头。无论怎样，都让哥哥疲惫地张开双手，以一种极其压抑的心情将他搂进怀中。一如他当初做出这个决定时，一如他开始将关越领回来时。从冬到夏，从春至秋，直到关越的身体开始抽条，哥哥的旧衣服被他从宽大麻袋穿到被撑满每一寸空隙；直到关越每每一睁眼醒来，面前都是哥哥细瘦的肩膀和腰间撩上去的衣摆。

哥哥依旧会在睡着后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