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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其实不过迁怒罢了。自己不开心，便不想看到别人开心。自己难过，便也想别人难过。人类都是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瓶子，总是见不得别的瓶子里装的水比自己满的。

给小园发了短信说我夜班，他没回，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不过看见了大概也不会回。

夜班是件很无聊的事。看看书听听歌上上网，无聊到后来。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我开始想孟小园最近挺忙的今天会不会也加班呢，我开始想如果没有的话他现在在家做什么呢，我开始想他一个人晚上肯定晚上懒得做饭晚饭吃什么呢该不会又是全家桶吧，我开始想他那个夜猫子一个人在家又睡不着肯定会无聊的吧。可是我回去了，他就会不无聊了么。

我开始想我们刚开始同居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那时候两个人恨不得时时刻刻腻在一起，每天晚上都一起看一部片。为了统一两人不同的口味，约定好周一看恐怖片，周二看文艺片，周三看商业片，周四看喜剧片，周五看科幻片，周六看动画片。然而一周的日子是单数，我们俩谁都不肯放弃争夺周日电影的选择权，最后只好各自妥协一步，周日看GV。那时候看过的很多片子我基本都只记得名字，因为经常看着看着两人就会开始心猿意马，耳鬓厮磨，……。

孟小园孟小园孟小园，满心都是他，满脑子都是他。可是在他面前，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是一遍遍地说：“我爱你。”但是我自己都觉得无力。

快到早上的时候我交班，一脸疲惫地收拾东西回家。凌晨公共车早没了，还是骑车。每次值完夜班骑车回家我都挺恨的，天知道一夜不睡全身发僵还要骑那么远的路是件多折磨人的事情，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但是我也知道不能怪孟小园。不买车是我说的，喜欢骑车也是我说的，而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次值完夜班骑车回家的话会很累很累很累很想哭很想哭很想哭。孟小园是个用身体记忆的动物，他自己经历过的难受，他总能第一时间以己度人问寒问暖，但是他没有的经历，他永远没办法想象。他加班我从来没接过他，一个人开车回来也没什么大碍，所以他总以为我也一样。其实我完全是自作自受，连我自己都清楚只要我告诉他立刻能得到车接车送很多吻很多拥抱还有一只满脸歉疚的大狗朝我摇尾巴，但我还是从来没有开过口。

真他妈有病。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秋天天气倒不是很冷，但是一路骑下来，还是觉得浑身僵硬难受，又加上一夜没睡，脑子里嗡嗡嗡嗡异常清醒却又没有力气想任何事情。一进门我就看到电视是亮着的，而孟小园连被子也没盖，躺在沙发上睡得死沉。

又看着碟睡着了。我叹口气，走进客厅去，电视里放的是《东成西就》，茶几上放着个没吃完的全家桶。我呆站了一会，关掉电视，把垃圾收拾掉，然后抱了床被子过来给孟小园盖上，然后跪在沙发前盯着他的脸。

睡得像个孩子。

七年里我想离开你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连一次收拾行李的决心都没有过。

我是个自尊太高的人，从来不屑于去跟别人打开心扉。因为我的那些委屈不安难过没有事实的源头，除了我自己，任何人都只会说那是无病呻吟，而我不想把那些隐秘的东西拿出来给任何人嘲笑。但只有你是不一样的，孟小园。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离开你，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发现我的不安难过发现我想要离开你。我只是想要你抱住我告诉我你会在我身边，不许我走掉。我只是想要你能纵容我心里的那些破玩意儿，就算只是无病呻吟。我原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跟你一日日地相处，我才一日日地发现，但是越是发现，我就越觉得羞愧，越把自己藏起来。而最近，大概只是日子太久，有点藏不住了吧。

有人说人生是就是一个人在路上摸索前行，伴侣不过是在黑暗中搀着你的手前行的另一个人。人的本质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能切身地理解另一个人的感受，所能求的，也不过这一点点搀扶的温暖罢了。是我太贪心，以前一无所有，一旦有了，又不甘心于这一点点搀扶的温暖。

你从来都没有错，孟小园。你是个孩子，而我强迫你长大，却忘记了我爱上的其实就是那个孩子。对不起，是我让你胡思乱想，是我让你为难了。放心吧，我会恢复正常。我的自尊和自卑，藏在心里就好。本来么，两个人，你和我，只要彼此知道爱就好。剩下的，只是我自己的病罢了。

虽然医者难自医，但是我会尽力不再让你困扰。

我低下头亲了一下孟小园的眼睛，低声说：“孟小园，我爱你。”

果然一切都是我的原因。我试着开始恢复正常，孟小园开始好像觉得有点迷茫，但是很快也进入了状态。那几天的不对劲马上烟消云散，生活重新走上正轨。我做我的医生，他做他的主播，下班回家吃顿饭，看部片，然后做爱。平淡的日子没法描述得太多，却其实比能够大书特书的东西更充实。我把身体里那个动辄无病呻吟动辄想要得更多的黎海唐暂时打晕，觉得日子好像可以这样下去一辈子。

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